忏悔录1

2022-10-17 10:58 奥古斯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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忏悔录序




忏悔录1




序言


奥古斯丁是古代基督教主要作家之一,与中世纪的托马斯 · 阿奎那 同为基督教神学的两位大师。

奥古斯丁于 354 年 11 月 13 日生于北非的塔加斯特城,即今阿尔及利亚的苏克阿赫拉斯,当时北非已人罗马帝国版图,完全在罗马文化笼罩之下。他的父亲名叫巴特利西乌斯,是本城的一个普通市民,母亲名莫尼加,是信奉基督教的,奥氏自幼受母氏的熏陶,但没有正式领受洗礼。幼年在本城读书,以后先后至马都拉和迦太基攻读文法和雄辩术 ,(当时罗马教育分三级制,启蒙小学是识字和书算,十二至十六岁入文法学校,读文法、诗、文、历史,十六至二十岁入雄辩术学校,读修辞和哲学)。十九岁,开始爱好哲学,由于探索恶的来源问题,因而皈依了摩尼教。毕业后,先在本城执教,后至迦太基任雄辩术教授八年。 因不满迦太基的学风,便渡海至罗马,任米兰城 雄辩术教授。奥古斯丁在迦太基时,对摩尼教教义已感觉不满,至米兰后,受该城基督教主教安波罗修的影响,正式脱离了摩尼教,一度醉心于新柏拉图派的著作, 对一切怀疑,但在思想上已逐渐和基督教接近。终于经过一次剧烈的思想斗争,于 386年秋决定信奉基督教;便辞去教职,预备献身教会。次年在米兰领受了洗礼,启程回乡,至梯伯河口,母亲病逝。因此延迟一年回至非洲。 391年,在希波升为神甫。 395 年该城主教病卒,奥古斯丁便受任为希波主教。从此开始他在教会中的一系列活动,与教内各宗派展开剧烈的论战,成为当时基督教学术界的中心人物。 430年汪达人 侵入北非,同年 8 月 28 日,希波城被围的第三个月,奥古斯丁病逝。

奥古斯丁是古代基督教拉丁教父中著述最多的一人,据奥古斯丁本人提出《修订》的著作,至 427 年,已有93 种,而书札和布道言论尚不在内。他著作中最被传诵的,便是这一本《忏悔录》。

《忏悔录》原名“Confessiones”,古典拉丁文本是 “承认、认罪”的意思, 但在教会文学中,转为承认神的伟大,有歌颂的意义。奥古斯丁本来着重后一层意义,即叙述一生所蒙上主的恩泽,发出对上主的歌颂;但一般都注重了第一层意义,因此我国过去都称此书为 “忏悔录”,在欧洲则 “忏悔录”已成为自传的另一名称。

本书共十三卷,以内容言,可分为两部分,卷一至卷九,是记述他出生 至三十三岁母亲病逝的一段历史。卷十至卷十三,则写出作者著述此书时的情况。 (对于忏悔录的成书年代,据学者考证,应在400 年左右,在奥氏升任主教之后,即 395 或 396 年,至 401 年之间)。

第一部分:卷一,歌颂上主后,记述初生至十五岁的事迹。卷二、三, 记述他的青年和在迦太基求学时的生活。卷四、五,记述他赴米兰前的教书生涯。卷六、七,记述他思想转变的过程。卷八则记述他一次思想斗争的起因、经过与结果。卷九是他皈依基督教后至母亲病逝的一段事迹。

第二部分:卷十是分析他著书时的思想情况。卷十至十三,则诠释《旧约创世纪》第一章,瞻仰上主六日创世的工程,在歌颂上主中结束全书。

奥古斯丁在书中不仅流露出真挚的情感,而且对自己的行动和思想作了非常深刻的分析,文笔细腻生动,别具风格,成为晚期拉丁文学中的代表作,列为古代西方文学名著之一。


忏悔录卷一


第一章


“主,你是伟大的,你应受一切赞美:你有无上的能力、无限的智慧。”

一个人,受造物中渺小的一分子,愿意赞颂你;这人遍体带着死亡,遍体带着罪恶的证据,遍体证明“你拒绝骄傲的人”。

但这人,受造物中渺小的一分子,愿意赞颂你。

你鼓励他乐于赞颂你,因为你造我们是为了你,我们的心如果不安息在你怀中,便不会安宁。

主啊,请使我得知并理解应先向你呼求而后赞颂你?还是先认识你然后向你呼求?但谁会在还不认识你时就向你呼求?因为不认识你而呼求的,可能并不是向你呼求。或许向你呼求是为了认识你?

但“既然不信,怎会呼求?无人传道,怎会相信?”“谁追寻主,就将赞颂主”,因为凡寻求主的,就会得着主;得着主,也就会赞颂主。

主,请使我向你呼求,同时追寻你;使我相信你,同时向你呼求,因为你已经将道传给我们。主,我在信仰里要向你呼求;在你所给我的信仰里,就是你通过你的“圣子”的人性,通过布道者的工作而赐给我的信仰里,向你呼求。


第二章


向上主呼求,就是请上主降临我身,与我同在。那么我该怎样向我的上主呼求呢?我心中是否有地方足以使我的上主降临,使创造天地的主宰降临我身、与我同在?主、我的上主,我身上真的有可以容纳你的地方吗?你所造的天地,承载我们的天地能容纳你吗?是否由于一切存在、没有你便不能存在,为此凡存在的便能容纳你?这样,我既然存在,何必要求你降临我身?因为除非你在我身上,否则我便不存在。我不在黄泉,而你在那里;即便“我进入地狱,你也还在那里”。

我的上主,假如你不在我身,我便不存在,绝对不存在。而且“一切来自你,一切通过你,一切在你的里面”,是否可以说,我除非在你的里面,否则就不能存在?主,确然如此,确然如此。那么既然我是在你的里面,我该从何处向你呼求?你从何处降临我身?我的上主,你曾说:“我充满天地”,我岂能凌跨天地之外,使你能降临我身?


第三章


既然你充满天地,天地能容纳得下你吗?是否你充满天地后,还有不能被天地所容纳的部分?你充满天地后,余下的部分安插在哪里?是否你充满一切,而不须被任何东西所容纳?因为你充满一切,亦即是容纳一切?一只瓶子充满了你,并没有把你固定下来,瓶即使破碎,你并不散溢。你倾注在我们身内,但并不下堕,反而支撑着我们;你并不涣散,反而收敛了我们。

但你充满一切,是否你全体充满着一切?是否一切万物不能包容你全体,仅能容纳你的一部分?还时万有一切又同时容纳你的同一部分?是否各自容纳你的一部分,大者多而小者少?这样你不是有大的部分和小的部分了?或是你不论在哪里,便使你的整个整体也在哪里,而别无一物能占有你的全体?


第四章


我的上主,你究竟是什么?我向你求问:你除了是主、上主以外,你还是什么呢?“除主之外,谁是上帝?除了我的上主以外,谁是上主?”至高、至美、至能、无所不能、至仁、至义、至隐、无所不在,至美、至坚、至定、但又无从依侍,永恒不变而更新着一切;“使骄傲者不自知地走向衰亡”,行而不息,晏然常寂,总持万机,而一无所需;负荷一切,充裕一切,维护一切,创造一切,养育一切,改进一切;虽万物皆备,而仍不弃置。你爱而不偏,嫉而不愤,悔而不怨,蕴怒而仍安;你改变工程,但不更动计划;你采纳所获而未有所失;你从不匮乏,但因所获而欢乐;你从不悭吝,但要求收息。谁能对你有格外的贡献?你曾亏负过谁?谁能有丝毫不属于你的呢?你并无亏欠于人,而更为之偿负罪债;你免人的罪债,而仍没有使你减少什么。我能说什么呢?我的上主,我的生命,我神圣的甘饴,谈到你,谁能说什么呢?但谁对你默而不言、不来颂赞,却是祸事;但即使这人将你谈论得滔滔不绝,还是和未说一样,谁又能述明你奇妙的作为呢?


第五章


谁能使我安息在你怀中?谁能使你降入我的心灵,使我有满足的喜乐,使我忘却一切的忧患,使我抱持你作为我唯一的至宝?

你对我算什么?求你怜悯我、使我能够发出适宜的求问:我对于你,到底算作什么,而你竟命令我来爱你?如果我不如此,你的怒气就对我发作,并用严重的灾害威胁我?如果我不爱你,对于你,有这么的遗憾吗?我的主,上主,请以你的仁慈告诉我,你和我有什么关系?请告诉我的灵魂说:“我是你的拯救。”请你说,让我听到。我的心倾听着,请你开启我心灵的双耳,请你对我的灵魂说:“我是你的拯救”。我要跟着这声音奔驰,我要抓住你。请你不要向我隐藏你的面容。如果面见了你,我就会死亡,那么就让我死亡,为了使我能够存活,求你使我能瞻仰你的圣容。

我的灵魂的居处是狭隘的,对于你的来临本不相称,请你加以扩充。它已经毁败,请你加以修复。我的灵魂真是不堪入目,我承认,我知道。但谁能把它得以清洁呢?除你以外,我向谁呼吁呢?“主啊,求你清除我隐慝的罪恶,不要由于我因他人而犯下的过恶而加罪于你的仆人。”“我相信,因此我说”。主啊,你完全了解。我向你承认我的过恶后,“你不是就赦免我心的悖谬吗?”你是真理,我绝不和你争辩,我也不愿欺骗我自己,“不要让我的罪恶向自己撒谎。”我决不向你争辩,因为,“主、上主,你若考察我们的罪孽,谁能站立得住呢?”


第六章


请允许我,请允许如尘埃粪土的我、向你的慈爱说话:请允许我说话,因为我是向你的慈爱说话,不是向讽嘲我的人说话。可能你也嘲笑我,但不久即转而怜悯我。主,我的上主,我想说什么呢?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从那里来到这个世界,我要说,我并不知道从哪里来到这死亡的生活中,或是生活的死亡中。你的慈爱收纳抚慰了我、正如我从生身的父母那里听到的,是你使用了他们,在母亲的身内形成了我,使我生于这个世界。我自己却不记得这个过程。

从此有人乳养着我,我的母亲,我的乳母,并不能使她自己充实她的乳房,是你,主,是你按照你的安排,把你布置在事物深处所蕴藏的,通过她们,给我婴孩之时的养料。你又使我在你所赐予我的奶乳之外、不再有所渴求,使乳养我的人愿意把你所给予她们的、给予了我,母亲本着天赋的感情,肯把从你那里大量得来的东西给予了我。我从母亲那里获得了滋养,这对于她们也有好处;更应该说这滋养并不是来自于她们,而是通过她们,因为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来自于你、上主,我的一切拯救来自我的上主。这是我以后才知道的,是你用了你所给我身内身外的一切、向我呼喊说明的。那时我只知道吮乳,舒服了便安息,什么东西碰痛我的肉体便啼哭,此外一无所知。

稍后,我开始笑了,先是睡着笑,接着醒时也会笑。这些都是别人告诉我的,我相信,因为我看见其他婴孩也如此,但对于我自己的这些情况,一点儿也记不起来。逐渐地我能感觉到我在什么地方了,并要向别人表示我的意愿,使人照着做;但是不可能,因为我的意愿在我身内,别人在我身外,他们的任何官感不可能进入我的心灵。我指手划脚,我叫喊着,尽我所能作出一些模仿我意愿的表示。这些动作并不能达到我的目的,因为别人或不懂我的意思,或怕有害于我,没有照着做,我恼怒那些行动自由的大人们、竟不顺从我,不服侍我,我便以啼哭作为报复。照我所观察到的,所有的小孩都是如此,他们虽然还不能用言语表达,但比养育我的、有意识的人们,更能清楚地告诉我在孩提时的情况。

我的幼年早已死去,而我还活着。主啊,你是永远长存,在你身上没有丝毫死亡,在万世之先,你已存在,你是主,你是创造万物的主宰,在你身上存在着种种过往的本原,一切变和不变的权舆,一切暂时的无灵之物的永恒根原;上主,求你告诉我,求以你的慈爱怜恤我,告诉我,在我作为孩提之前的我,在母胎之时,是怎样度着这一时期的生命?因为有人向我谈到这一段生命,而我自己也看到妇人的怀孕。我的上主,我的甘饴,在这个时期以前我是怎样?是否我曾生活在某一地方,曾是某一人?因为没有一人能答复我这个问题,我的父母,别人的经验,我的记忆,都不能作答。你是否要嘲笑我向你提出的这些问题?你不是命令我、照我所领悟的来赞美你、歌颂你吗?

我歌颂你,天地的主宰,我以我记忆所不及的有生之初、和孩提之年歌颂你;你使人们从别人身上推测自己的过去,并从妇女的证实中相信自身的许多前尘影事。在那时我已经存在,已经生活着,在我幼年结束之时,已经在寻求向别人表达意识的方法了。

主,像我这样的一个活物,如果不来自于你,还能从哪里来呢?谁能是自己自身的创造者呢?除了你创造我们之外,哪里能有存在、哪里能有生命的泉源流注到我们身上呢?主,在你,存在与生命是二而一的,因为最高的存在也是最高的生命。

你是至高无上、永恒不变的;在你,从不会有过去的今天,而在你之中今天则悄然而逝,因为这一切都在你掌持之中,除非你把持它们,否则便没有今古。“你的年岁终无穷尽”,你的年岁永远是现在:我们和我们祖先的多少岁月已在你的今天之中过去了,过去的岁月从你的今天得到了久暂的尺度,将来的岁月也将随此前规而去。“你却永不改变”:明天和将来的一切,昨天和过去的一切,都是照你的旨意发生。

有人懂不了,我也没有办法。希望这人会询问:“你寻问的这些、究竟有怎样的答案”而感到兴奋。希望他为此而兴奋时,宁愿还在不理解中而寻见你,而不致于因人类渺小的理解力而找不到你。


第七章


上主,请你俯听我。人们的罪恶真可恨!一个人说了这话,你就怜悯他,因为你造了他,但没有造他身上的罪恶。

谁能告诉我幼年时的罪恶?因为在你面前没有一人是纯洁无罪的,即使是刚出世的婴孩亦然如此。谁能向我追述我的往事?不是任何一个小孩都能追述吗?在他们身上我可以看到记忆之前的我。

但在那时我犯什么罪呢?是否因为我哭着要饮乳?如果我现在如此迫不及待地、如婴儿般哭闹着获取合乎我现今成年年龄的食物,一定会被人嘲笑,理应受到斥责。于此可见我当时做了应受斥责的事了,但我在那时既然不可能明了别人的斥责,准情酌理也不应受此苛责;况且我们长大以后便完全铲除了这些状态,我也从未看到一人不分良莠而一样芟除的。但在那时,比如哭着要有害的东西,对行动自由的大人们、对我的父母以及一些审慎的人、不顺从我有害的要求时,我就发怒,想要打他们、损害他们,责罚他们不曲从我的意志这种种行动、在当时能视为是好事情吗?

可见婴儿的纯洁,不过是肢体的稚弱,而不是本心的无辜。我见过、也体验到孩子的妒忌:还不会说话,就面若死灰,眼光狠狠盯着一同吃奶的孩子。谁不知道这种情况?婴儿不让一个极端需要生命粮食的弟兄靠近丰满的乳源,这是无罪的吗?但人们对此都迁就容忍,并非因为这是小事或不以为事,而是因为这一切将随年龄长大而消失。这是唯一的理由,因为如果在年龄较大的孩子还是这样,人们决不会熟视无睹的。

主,我的上主,你给孩子生命和肉体,正如我们看见的,你使肉体具有官能、四肢、美丽的容貌,又渗入生命的全部力量,使之保持全身的和谐。你命我在这一切之中歌颂你,“赞美你,歌颂你至高者的圣名”,因为你是全能全善的上主,即使你仅仅创造这一些,也没有一人能够做到:你是万有的唯一真原,化育万类的至美者,你的法则制衡一切。

主啊,我记不起婴儿时代的生活,仅能听信别人的话,并从其他孩子身上比较可靠地推测这一段生活,我很惭愧把它列入我生命史的一部分。这个时代和我在胚胎中的生活一样,都已遗忘于幽隐之中。“我是在罪孽中生成的,我在胚胎中就有了罪”,我的上主,何时何地你的仆人曾是无罪的?现在我撇开这时期吧;既然我已记不起一些踪影,则我和它还有什么关系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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